好久没有上夜班了,以前做梦都想不到,会在遥远的武汉,在一所刚建起的临时医院,戴着N95口罩和护目镜,内外穿着防护服和隔离衣,脚穿双层鞋套,把自己包裏得密不透风地上起了夜班。
按照排班,我们从昨晚八点到今天凌晨两点,在江岸方舱医院上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夜班。难忘的是,进病区之时,是家父的生日;出病区之时,是我与先生的瓷婚纪念日。更难忘的,是病区里那些患者信赖和期盼的目光。
说不紧张,假的。在即将穿外层防护服进病区前,和家中先生、女儿匆匆视频聊了两分钟,他们鼓励我,给了我更大的勇气和力量。踏进病区的瞬间,我们屏住了呼吸,有序地踏进了红色区域。
设想了好多种开场白,看到患者充满急迫、期待眼神的瞬间,全都撂到爪哇国去了,只说了一句:“大家好,相信你们会很快好起来的!”平时烂熟于心的“三查八对”护理常规,在厚重的防护措施下,每次开口说话都特别费劲。本想着像平时一样,边操作边和患者聊几句,缓解他们的紧张感,可说几句话自己都觉得喘不上气来……好想摘下呼吸面罩深呼吸几口,不能。好想咳嗽几声清清嗓子,不行。咳嗽会让口罩起不到很好的保护作用,也会让患者更惊慌。只好少说话,专心按常规执行治疗流程。
护目镜时不时地往下流哈气水,每次护理操作都不太敢呼吸,怕哈气影响视线。实际上,我们一直在模模糊糊中度过。透过护目镜,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瞅,生怕错过一丝细节,影响诊疗效果。好在,没有出现一丁点儿差错。和几位护士妹妹穿梭在一百多张病床间监测体温,实施护理操作,时间过得好快,不知不觉又一天。
凌晨两点钟换班,出病区。进入污染区,大家相互监督,不忘每一步前后都要严格执行手卫生,小心翼翼脱掉隔离衣,将污染面缓慢卷起来,生怕产生气溶胶,脱掉了第一层鞋套及手套。进入半污染区,摘掉眼罩,继续缓慢脱掉防护服、脱掉鞋套和帽子。取下口罩的瞬间,才觉得脸颊、鼻梁、耳后揪心的疼——鼻梁和耳根已经压得破皮了,脖子上勒出了深深的红印,双手也浸泡得惨白。刚在病区里,除了憋气,没觉得多么难受,换上便装,突然浑身轻松了,却感觉虚脱了一般,浑身酸软无力。为了少用一套昂贵又稀缺的一次性防护服,避免上厕所,我们上班前不敢喝水,上班时更不能喝水。长时间不喝水,加上出汗多,汗水浸湿了衣服,嗓子火烧火燎的疼,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取回手机,赶紧打开,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——大部分是先生打的。傻呀,告诉你不能带手机进病区的,相信你不会忘记,却又何苦1小时拨1次电话?哈哈,也是执行“家嘱”吗?回电话,传来一句“纪念日快乐!快快休息吧。”就挂了。微信有红包——“纪念日快乐!”我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。
回到住处,已是清晨4点50分,好困,好想睡觉,可是不行啊,为确保安全,得按程序彻底清理口腔、鼻腔和耳道,再洗至少半小时的热水澡。洗漱完打开行李包,忽然发现先生不知何时悄悄塞进的礼物——平时我喜欢牌子的全套崭新洗护品。天就要亮了,我却要睡觉,该往脸上抹晚霜呢,还是抹日霜呢?
2月14日写于武汉江岸区